- 太阳沉进土里的时候,粮食会唱歌。这是我藏在心窝窝里的秘密,谁也不能说。连我娘,那个饿得只剩一把骨头,临闭眼还死死攥着我手腕的女人,也不知道。她咽气前,眼睛盯着屋顶漏风的茅草棚,哑着嗓子一遍遍说:“晚啊…活下去…别像娘…”我叫莫晚。莫问前程的莫,晚来天欲雪的晚。这名字是我那据说读过几天私塾的爹起的,可惜他走得比娘还早,名字里的那点墨水味儿,早被苞谷碴子和野菜汤冲得没影了。1960年的冬天,刀子风刮得人脸生疼。生产队食堂的大锅里,清汤寡水,能照见人影的玉米面糊糊,一人就一勺底。肚子里像揣了只永远喂不饱的耗子,咕噜噜叫得人心慌。我缩在冰冷的土炕角落,破棉被硬得像铁板。手指头冻得发木,悄悄伸进贴身的破棉袄里层,那里缝着一个小口袋。指尖触到一粒饱满滚圆的麦粒。冰凉,坚硬。没人看见。意识沉下去,像掉进一口深井。再睁眼,眼前豁然开朗。一片望不到边的金黄麦田。沉甸甸的麦穗压弯了腰,风一吹,麦浪翻滚,沙沙作响。空气里弥漫着阳光烘烤麦粒的干燥香气,混着泥土的腥甜。田埂边,一小洼清泉,水清得能看见底下圆润的鹅卵石。泉眼旁边,孤零零立着个半人高的土坯粮仓,仓门紧闭。这就是我的地方。我管它叫“地头”。很小,只有不.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