玉阶生白露,刀尖上逢迎颈间的勒痕还在渗血。姜焕羽趴在冰凉的白玉砖上,
意识像是沉在冰水里,好不容易挣扎着浮出水面,却被殿梁上垂落的明黄帷幔晃得眼晕。
她费力地眨了眨眼,视线里的模糊渐渐褪去——雕花木梁上盘着鎏金螭龙,
朱红廊柱缠着银线络子,连地砖的纹路里都嵌着细碎的宝石,奢华得像场荒诞的梦。“醒了?
”冷冽的男声从头顶砸下来,带着淬了冰的质感,刮得她耳膜生疼。姜焕羽猛地抬头,
脖颈的伤口被牵扯得撕裂般疼,眼前瞬间发黑。模糊的光影里,
男人坐在九层白玉阶上的龙椅里。玄色龙袍铺展在金砖地面,
十二章纹在殿角漏进的残阳下泛着暗金,仿佛有游龙蛰伏其间。他指尖转着枚羊脂玉扳指,
指节分明的手搭在扶手上,腕骨凸起的弧度冷硬如刀。那张脸更是惊心动魄。眉骨高挺如削,
鼻梁直插鬓角,唇线薄得像刀刃,偏偏一双眼瞳深得不见底,盛着化不开的寒,
像是把世间所有的光都吸进去了。是萧彻。大周朝开国皇帝,史***载里“日杀三百,
血流成河”的暴君。姜焕羽的心脏骤然缩紧,冷汗顺着脊背滑进寝衣,洇出一片冰凉。
她不是应该在博物馆整理那批新出土的宫廷档案吗?
怎么会穿到这个刚被她写进论文里的、以弑杀闻名的男人面前?更要命的是,
她现在的身份——是刚被萧彻亲手下令勒死的淑妃,姜氏。
档案里的记载字字清晰:大周元年秋,淑妃姜氏于***推搡贵妃柳氏,触怒龙颜,赐白绫,
尸弃乱葬岗。而她,正好卡在这“赐死”与“弃尸”之间。“陛下……”她想撑着地砖起身,
喉咙却像被砂纸磨过,只能发出破风箱似的气音。腕骨处传来钻心的疼,低头一看,
紫红的勒痕蜿蜒如蛇,是刚被锦缎勒过的痕迹。龙椅上的人没动,目光落在她身上,
像在打量一件沾了灰的器物。“胆子不小,刚入宫三月,就敢动朕的人。”他的声音很淡,
听不出喜怒,却让姜焕羽后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。她记得档案里的细节:***假山上,
除了她和柳贵妃,还有皇后身边的两个宫女。可萧彻连查都没查,
直接判了她的死罪——因为柳贵妃的兄长是镇国将军,而她的父亲,
只是个无权无势的吏部侍郎。暴君的眼里,人命从来都是权衡利弊的***。
“臣妾……没有……”姜焕羽的指尖抠进地砖缝隙,细小的砂砾嵌进指甲缝,
疼得她清醒了几分,“是有人……推了臣妾……”“哦?”萧彻终于抬了抬眼皮,
那双墨色的瞳仁里掠过一丝嘲弄,“谁推你?”“是……”话到嘴边,姜焕羽猛地咬住舌尖。
档案里写得明白,原主临死前哭喊着指证皇后,被萧彻当成攀咬,下令勒得更狠了。
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,指控后宫最尊贵的女人,无异于自寻死路。她闭了嘴,
下巴抵着冰冷的砖面,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颤抖的阴影。萧彻嗤笑一声,
玄色衣袍扫过地砖,发出窸窣的声响。他走下玉阶,龙袍的下摆拖过地面,
像暗夜里张开的巨网。阴影将她完全笼罩时,
姜焕羽闻到了他身上的味道——冷冽的龙涎香混着松烟墨气,侵略性地钻进鼻腔,
让她呼吸一滞。“怎么不说了?”他弯腰,冰凉的指尖捏住她的下巴,迫使她抬头。
指腹的薄茧擦过她渗血的唇角,疼得她眼眶泛红,“刚才不是还想攀咬皇后?
现在编不下去了?”姜焕羽被迫撞进他的眼底。那里面没有半分温度,只有碾碎众生的漠然,
可在那漠然深处,又藏着一丝极淡的探究,像在看一只濒死却不肯闭眼的幼兽。
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恐惧。她稳住气音,声音虽哑却字字清晰:“臣妾不敢攀咬。
只是……无凭无据,怕污了陛下的耳朵。”不直接指证,却暗示事有蹊跷;不卑不亢,
反倒给足了帝王台阶。萧彻捏着她下巴的手顿了顿。指下的肌肤细腻得像上好的白瓷,
偏偏唇角渗着血珠,红得刺目。他见过太多女人在他面前哭嚎求饶,像这样被勒得半死,
还能想着“证据”的,倒是头一个。“起来。”他松开手,直起身时玄色衣袍扫过她的发顶,
带起一阵寒风。姜焕羽愣了愣,还没反应过来,就听见他不耐烦的催促:“要朕亲自扶你?
”“不敢!”她慌忙撑着地砖起身,双腿却软得像浸了水的棉絮,刚站直就踉跄着往前倒去。
预想中的剧痛没有传来,她跌进一个坚硬的怀抱,鼻尖撞在覆着锦缎的胸膛上,
闷得眼冒金星。男人的手臂箍着她的腰,力道大得像铁钳,带着不容抗拒的掌控力。
姜焕羽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腔里沉稳的心跳,隔着衣料传来,震得她耳膜发麻。“这么弱,
也敢在后宫里惹事?”他的声音在头顶响起,带着嘲弄,手臂却收得更紧了些,“还是说,
故意装可怜给朕看?”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发顶,与他身上冷冽的香气形成奇异的反差。
姜焕羽的脸颊猛地烧起来,挣扎着想退开,腰却被箍得更紧。“怕朕?”他低头,
鼻尖几乎蹭到她的额头,睫毛在眼下投出浅影,那双冰眸里竟漾开一丝玩味,
“怕朕再勒你一次?”颈间的伤像是被这句话唤醒,又开始突突地疼。姜焕羽别开脸,
避开他过于灼热的视线,声音细若蚊蚋:“臣妾……不敢。”她怕。怕他眼底翻涌的暴戾,
怕他捏碎人命的随意,更怕自己这具刚从鬼门关爬回来的身体,
下一秒就真的成了乱葬岗的孤魂。萧彻看着她泛红的耳根,喉结几不可察地滚了滚。
这女人的皮肤白得像雪,一点薄红落在上面,竟比***里那些争奇斗艳的花还要勾人。
他突然觉得,就这么弄死了,未免可惜。“传太医。”他松开手,
转身时玄色衣袍扫过她的手腕,带起的风里还残留着龙涎香,“要是死了,
朕扒了你的皮喂狗。”太医来的时候,姜焕羽正靠在廊柱上喘气。老大夫背着药箱跪在地上,
给她诊脉时手都在抖——谁都知道淑妃已经被陛下赐死,此刻却要给“死人”上药,
这差事办不好,就是掉脑袋的罪过。“轻点。”姜焕羽倒抽一口冷气,
看着太医往她颈间涂药膏。清凉的药汁渗进伤口,疼得她指尖蜷缩,“有劳太医了。
”老大夫手一抖,药膏滴在她的寝衣上,洇出一小片青痕。“娘娘恕罪!老臣不是故意的!
”“无妨。”她淡淡道,目光落在殿内。萧彻已经回了龙椅,正低头翻着奏折,
侧脸在残阳里显得轮廓分明,鼻梁高挺如刀削,竟有种惊心动魄的美。可这美是淬了毒的。
就像西域进贡的曼陀罗,开得越艳,毒性越烈。“娘娘的伤看着吓人,好在没伤着气管。
”太医上完药,额上已经沁出冷汗,“只是需得静养,万不能再动气了。”姜焕羽点点头,
看着老大夫收拾药箱的手还在抖,忽然想起档案里的记载:这位李太医是太医院的老人,
因为不肯给萧彻的弟弟用猛药,被杖责三十,贬去了浣衣局。原来暴君的屠刀,
不仅砍向妃嫔,也砍向这些医者。“李太医,”她叫住正欲告退的老大夫,
从腕间褪下一支素银镯子——这是原主母亲留的遗物,“这点心意,您拿着。今日之事,
多谢了。”老大夫看着那支镯子,瞳孔骤缩,慌忙摆手:“娘娘使不得!使不得!
”“拿着吧。”姜焕羽把镯子塞进他手里,声音压得很低,“在这宫里,谁都不容易。
”老大夫捧着镯子的手抖得更厉害了,重重地磕了个头,几乎是落荒而逃。
姜焕羽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殿门后,才缓缓收回目光。她知道这支镯子换不来什么,
但至少能让老大夫明白,她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。在这吃人的宫里,一点善意或许没用,
但一点锋芒,总能让人多几分顾忌。殿内静得只剩下翻奏折的沙沙声。姜焕羽站在原地,
进也不是退也不是。地砖的凉意透过薄薄的寝衣渗上来,冻得她膝盖发麻。
她偷偷抬眼打量萧彻,他握着奏折的手指修长,骨节分明,指尖在“户部”二字上顿了顿,
眉头微蹙,像是看到了什么烦心事。档案里说,萧彻登基时国库空虚,
前朝留下的烂摊子足以压垮任何一个君主。他用铁腕手段改革税制,严惩贪腐,
短短三年就让大周有了起色,代价却是无数人头落地。暴君的功绩,从来都染着血。
“杵着做什么?”他突然开口,视线依旧落在奏折上,“想站成望夫石?”姜焕羽吓了一跳,
慌忙低下头:“臣妾……不知该做什么。”“哦?”他翻过一页奏折,语气听不出情绪,
“连伺候男人都不会?”这话直白得近乎羞辱,姜焕羽的脸颊瞬间涨红。她来自二十一世纪,
读的是历史系博士,研究的是宫廷制度,可没人教过她怎么伺候一个刚想杀了自己的暴君。
“过来。”萧彻终于抬了眼,朝她勾了勾手指,“给朕研墨。”案几上的端砚泛着莹润的光,
墨锭是上好的松烟墨,凑近了能闻到淡淡的清香。姜焕羽拿起墨锭,往砚台里添了点清水,
慢慢研磨起来。她的动作很轻,磨得均匀,墨香在空气里弥漫开来,
冲淡了些许龙涎香的冷冽。萧彻的目光从奏折上移开,落在她低垂的侧脸上。
她的头发还乱着,几缕碎发贴在汗湿的额角,衬得眉眼愈发清丽。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,
随着研磨的动作轻轻颤动,投在眼下的阴影软得像棉花。这副温顺的样子,
实在难让人把她和“推搡贵妃”的悍妇联系起来。“你父亲是姜明远?”他突然开口。“是。
”姜焕羽的动作没停。“那个在朝上连大声说话都不敢的吏部侍郎?”“是。
”她的声音依旧平静。萧彻低笑一声,合上奏折。姜明远是个出了名的老好人,
见了谁都点头哈腰,竟养出这么个带刺的女儿。“他教你推人的时候,没教你怎么认栽?
”墨锭在砚台里顿了一下,墨汁溅出几滴,落在姜焕羽的手背上,像绽开的墨梅。她抬起头,
眼底没有怒意,只有一片清明:“臣妾没推人,为何要认栽?”“证据呢?”萧彻挑眉,
身体前倾时龙袍的暗纹在烛火下流动,“人证物证,你有哪样?”“现在没有,不代表没有。
”姜焕羽迎上他的目光,毫不退缩,“陛下若肯查,总能查到。”她的眼神太亮,
像暗夜里的星子,带着种近乎执拗的坚定。萧彻看着那双眼睛,忽然觉得喉咙有些干。
他见过太多谄媚的、怯懦的、故作清高的眼神,却第一次见到这样的——明明身处绝境,
却偏要在刀尖上讨公道。“有意思。”他低声道,指尖敲了敲案几,“继续研墨。
”姜焕羽低下头,继续研磨。墨汁在砚台里晕开,浓黑如夜。她知道刚才的话是在冒险,
可她必须让萧彻看到她的不同。一个只会求饶的淑妃,
死了也就死了;但一个敢跟他谈“证据”的姜焕羽,或许能多活几天。磨完墨时,
窗外的残阳已经落尽,殿里点起了宫灯。暖黄的光晕笼罩着金砖地面,
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。“今晚你侍寝。”萧彻的声音突然响起,
姜焕羽手里的墨锭“啪嗒”一声掉在砚台里,溅起的墨汁染黑了她的袖口。她猛地抬头,
撞进他似笑非笑的眼眸里:“陛下……臣妾颈间有伤……”“无妨。”他站起身,
龙袍曳地的声响在寂静的殿里格外清晰,“你躺着就好。”这话直白得近乎狎昵,
姜焕羽的脸颊瞬间烧得滚烫。她活了二十六年,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**裸地调戏,
对方还是个双手沾满鲜血的暴君。“陛下……”她攥着染了墨的袖口,指尖发白,
“臣妾……”“怎么?”他走到她面前,居高临下地看着她,眼底的玩味更浓了,“想抗旨?
”姜焕羽的话卡在喉咙里。抗旨的下场,她比谁都清楚——档案里记载,
有个贵人只因在侍寝时推了萧彻一把,就被扔进了虎笼。她深吸一口气,
压下心头的屈辱和恐惧,屈膝行礼时额角几乎触到地砖:“臣妾……遵旨。
”萧彻看着她明明攥紧了拳头,却偏要摆出温顺姿态的样子,突然觉得喉咙更干了。
这女人像只刚被暴雨淋过的小兽,浑身都在发抖,眼里却还亮着不肯熄灭的光,
勾得人想把她拆骨入腹,又想把她揣进怀里焐热。“下去准备。”他挥挥手,
转身时玄色衣袍扫过她的膝头,带起的风里还残留着墨香。“是。”姜焕羽如蒙大赦,
转身时脚步都有些虚浮。走到殿门口,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——萧彻重新坐回龙椅,
宫灯的光晕落在他肩上,竟让那身冰冷的龙袍添了几分暖意。可姜焕羽知道,那是错觉。
暴君的温柔,从来都是裹着蜜糖的砒霜。回到淑妃的寝宫“焕羽殿”时,
姜焕羽才发现这里有多冷清。殿里的陈设简单得近乎寒酸,妆台上的铜镜蒙着层灰,
窗棂的漆皮掉了好几块,连廊下的灯笼都只剩个空架子。几个宫女太监缩在角落里,
看到她进来,脸上的惊讶比担忧多得多。“娘娘……您没死?”一个小太监嘴快,
说完就“扑通”跪倒在地,“奴才该死!奴才混账!”姜焕羽没理他,径直走到铜镜前。
镜中的女子面色苍白,唇上还留着刚才磕破的血痕,唯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,
带着股不属于这深宫的倔强。这就是她以后要顶着的脸了。吏部侍郎的女儿,暴君的妃嫔,
一个在历史长河里连名字都留不下的牺牲品。“去备热水。”她对着铜镜里的人影开口,
声音平静得连自己都惊讶,“朕要沐浴。”“是!”宫女们慌忙应声,
动作比刚才麻利了十倍。浴桶很快被抬进内室,热水冒着白汽,
撒了些不知放了多久的干花瓣,香气淡得几乎闻不到。姜焕羽褪去寝衣,踏进热水里时,
颈间的伤被烫得微微发疼。她抬手抚上那道勒痕,指尖触到凹凸不平的皮肤,
忽然想起萧彻说的“躺着就好”。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,闷得发慌。她不是贞洁烈女,
却也做不到对一个刚想杀了自己的人曲意逢迎。可在这深宫,她的意愿又算得了什么?
水面倒映着她苍白的脸,姜焕羽看着那道勒痕在水中扭曲的影子,忽然握紧了拳头。
躺着就躺着。只要能活下去,别说躺着,就是装疯卖傻,她也做得出来。沐浴完,
宫女捧来一件藕荷色的寝衣。料子薄得像蝉翼,灯光下几乎能看清肌肤的纹理,
领口开得极低,缝着几缕银线,一动就闪着暧昧的光。“这是……”姜焕羽捏着寝衣的袖口,
指尖冰凉。“是陛下让人送来的,”为首的宫女低着头,声音细若蚊蚋,
“说是……今晚就穿——寒阶埋碎玉,暗香引君来残烛摇曳,
将姜焕羽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宫墙上,像幅被揉皱的水墨画。她坐在妆台前,
指尖抚过颈间那道淡粉色的勒痕。药膏清苦的气味漫在鼻尖,
与藕荷色寝衣上银线的冷光纠缠,织成一张无形的网,将她困在这方寸之地。“娘娘,
真要穿这个?”青禾捧着那件薄如蝉翼的寝衣,眉头拧成了疙瘩,“这料子也太……太露了。
”姜焕羽对着铜镜扯了扯衣领,冰凉的银线擦过锁骨,激起一阵战栗。露吗?或许吧。
可在这深宫,露与不露,又由得她选吗?“穿。”她声音很轻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,
“既然是陛下的旨意,照做便是。”亥时三刻,养心殿的夜漏刚滴过第三格。
姜焕羽站在偏殿的廊下,看着雪花簌簌落在琉璃瓦上,碎成一片冰凉的白。
身上的寝衣根本挡不住寒风,她抱紧双臂,指尖冻得发红,颈间的伤却在这寒冷里,
奇异地不那么疼了。“站在这儿做什么?想冻成冰雕?”萧彻的声音裹着风雪传来,
带着惯有的冷冽,却让她莫名松了口气。她转身时,正撞见他踏着积雪走来,
玄色大氅扫过地面,扬起的雪沫子落在他靴边,像撒了把碎银。“臣妾参见陛下。
”她屈膝行礼,过长的衣摆拖在地上,沾了些融化的雪水。萧彻的目光落在她颈间,
那道淡粉色的勒痕在烛光下格外显眼,像条丑陋的虫子爬在雪颈上。
他忽然想起白日里她趴在白玉砖上的样子,满身是伤,却偏要睁着双倔强的眼,
像只被暴雨淋过的幼兽。“进来。”他转身走进殿内,龙涎香的冷冽气息在空气里弥漫开来,
驱散了些许寒意。偏殿比她的焕羽殿暖和得多,地龙烧得正旺,墙上挂着幅《江山万里图》,
笔墨苍劲,气势磅礴。萧彻坐在铺着***皮的软榻上,接过内侍递来的热茶,
氤氲的水汽模糊了他眼底的情绪。“过来。”他朝她抬了抬下巴。姜焕羽走到他面前,
低垂着头,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浅影,像只受惊的蝶。藕荷色的寝衣在暖光里近乎透明,
隐约能看到她单薄的肩线,和颈间那道碍眼的伤。萧彻的喉结几不可察地滚了滚。
这女人总爱摆出这副温顺的样子,可他见过她眼底的锋芒,知道那温顺不过是层薄冰,
一戳就破。“颈间的伤,还疼吗?”他放下茶盏,指尖擦过她的锁骨,
冰凉的触感让她猛地一颤。“不……不疼了。”姜焕羽的声音发颤,下意识地想后退,
却被他伸手揽住了腰。他的手臂很有力,带着不容抗拒的掌控力,将她牢牢锁在怀里。
她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的龙涎香,混着淡淡的松烟墨气,侵略性地钻进鼻腔,让她呼吸一滞。
“不疼?”萧彻低头,鼻尖几乎蹭到她的颈窝,温热的呼吸拂过那道勒痕,“可朕看着,
像是还在疼。”颈间的伤被他的气息烫得发麻,姜焕羽的心跳瞬间乱了节拍,像要冲出胸腔。
她攥紧了拳头,指甲深深嵌进掌心,才勉强没让自己失态。“陛下……”她声音细若蚊蚋,
带着哭腔,“臣妾……”“嘘。”他用指尖按住她的唇,指腹的薄茧擦过她的唇角,
带来一阵战栗,“别说话。”殿内只剩下烛火跳跃的噼啪声,和两人交叠的呼吸。
姜焕羽靠在他胸前,听着他沉稳的心跳,竟奇异地生出些安定。
这心跳声比史书上冰冷的文字真实得多,也比他身上的龙袍温暖得多。不知过了多久,
萧彻终于松开了她。他重新靠回软榻,接过内侍递来的奏折,
仿佛刚才那个揽她入怀的人不是他。姜焕羽站在原地,脸颊烧得滚烫,
颈间还残留着他呼吸的温度,连带着那道伤,都像是被熨帖过一般。“会下棋吗?
”萧彻突然开口,视线依旧落在奏折上。“略懂些。”姜焕羽的声音还有些发颤。“摆棋。
”内侍很快搬来棋盘,黑白棋子落在玉盘上,发出清脆的声响。姜焕羽执白,萧彻执黑,
两人你来我往,落子无声。她的棋风很稳,不求速胜,只求自保,像极了她做人的方式。
萧彻的棋法则凌厉得多,步步紧逼,招招狠戾,带着帝王独有的杀伐决断。“这里该落子。
”他突然伸手,指尖点在棋盘的右下角,温热的指腹擦过她的手背,“你太保守了。
”姜焕羽的心跳漏了一拍,慌忙收回手,指尖却还残留着他的温度。
她看着他落下的那颗黑子,将自己的白棋逼入绝境,才后知后觉地发现——他是在教她。
教她在这步步惊心的棋局里,该如何反击。“陛下的棋艺,臣妾望尘莫及。”她低声道,
重新落下一颗白子,试图挽回颓势。“望尘莫及?”萧彻低笑,黑子落下,
再次截断她的退路,“那是因为你还没学会,什么时候该守,什么时候该攻。
”他的指尖又一次擦过她的手背,这一次停留的时间更长些,带着若有似无的暧昧。
姜焕羽的脸颊烧得更厉害了,连落子的手都在发颤。这暴君,到底是在教她下棋,
还是在撩拨她?下完棋时,窗外的雪已经停了。萧彻让内侍端来点心,是些精致的江南小点,
糯米糍上撒着椰蓉,入口即化。他给她夹了块桂花糕,糕点的甜香混着他身上的龙涎香,
在空气里缠绵。“尝尝。”他语气平淡,却带着不易察觉的纵容。姜焕羽咬了一小口,
甜而不腻,桂花的香气在舌尖弥漫开来,暖得人心里发颤。她忽然想起前世加班时,
总会买块桂花糕当宵夜,那时的月光和此刻的很像,只是身边少了个暴君。“不好吃?
”萧彻见她发愣,挑眉问道。“好吃。”她慌忙咽下糕点,脸颊更烫了,“多谢陛下。
”萧彻看着她慌乱的样子,眼底漾起一丝笑意。这女人总是这样,
一点小事就慌得像只受惊的兔子,偏生那双眼睛亮得惊人,藏着不肯熄灭的光,
勾得人想把她拆骨入腹,又想把她护在羽翼下。“你父亲姜明远,是个好人。”他突然开口,
声音低沉。姜焕羽的动作猛地一顿,抬眼撞进他深不见底的眼眸里:“陛下……认识家父?
”“认识。”萧彻的目光落在窗外,语气带着淡淡的怅然,“他是个难得的清官,
可惜……太直了。”太直的人,在这波谲云诡的朝堂,总是活不长久。
姜焕羽的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攥紧了,疼得发闷。她一直想知道父亲的真相,
可当萧彻真的提起时,她却又害怕听到那个残酷的答案。“家父他……”她张了张嘴,
却发现自己问不出口。萧彻却没再说下去,只是给她续了杯热茶:“有些事,时机未到,
说了对你不好。”姜焕羽握着温热的茶杯,指尖传来暖意。她知道,
他这是在变相地告诉她——姜家的案子,不简单。离开养心殿时,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。
内侍给她披上件厚实的披风,说是陛下特意吩咐的。披风上还残留着龙涎香的冷冽气息,
将她整个人都包裹住,暖得让人心头发颤。青禾在宫门口等她,看到她安然无恙地出来,
眼里的惊喜几乎要溢出来:“娘娘!您没事!太好了!”姜焕羽笑了笑,没说话。
她摸了摸颈间的伤,那里已经不疼了,只有淡淡的痒,像有什么东西在悄悄发芽。
回到焕羽殿,她换下寝衣,换上件月白色的常服,坐在妆台前看着铜镜里的自己。
眼底的疲惫未消,却多了些以前没有的东西,像是迷茫,又像是笃定。她不知道萧彻对她,
到底是一时兴起,还是另有所图。也不知道父亲的案子背后,藏着怎样的秘密。但她知道,
从今夜起,有些东西不一样了。那道勒痕或许会消失,那些恐惧或许会淡去,而那个暴君,
已经在她心里,投下了一道无法磨灭的影子。辰时刚过,就有小太监来报,
说柳贵妃在***“偶遇”了皇后,两人似乎起了些争执。
“听说柳贵妃指责皇后不该给您送步摇,说那是陛下独赏的样式,皇后娘娘气得摔了茶盏呢!
”青禾一边给她梳发,一边说得眉飞色舞。姜焕羽握着梳子的手顿了顿。
柳如烟和皇后起争执?这倒是稀奇。“她们在哪起的争执?”“就在***的假山旁,
离上次您‘推’贵妃的地方不远呢!”姜焕羽的眼底闪过一丝精光。假山旁?这么巧?“走,
去看看。”她放下梳子,起身时月白色的裙摆扫过地面,带起一阵清风。
***的假山旁果然围了不少人。柳如烟穿着身火红色的宫装,正指着皇后的鼻子骂骂咧咧,
脸上的怒意几乎要溢出来。皇后则站在那里,脸色平静,眼神却冷得像冰,显然是动了真怒。
“皇后娘娘,您身为六宫之主,竟和个小辈计较,传出去不怕人笑话吗?”柳如烟叉着腰,
活脱脱一副泼妇模样。“柳贵妃慎言!”皇后的声音冷冽,“本宫教训你几句,
也是为了你好!别总仗着将军府的势,在宫里横行霸道!”“我横行霸道?
”柳如烟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,“我再霸道,也不会抢别人的东西!
那支凤凰步摇明明是陛下赏给淑妃的,您偏要横插一脚,安的什么心?”姜焕羽站在不远处,
将这一切尽收眼底。她终于明白了——这哪是争执,分明是演给她看的戏!
柳如烟故意提起步摇,是在提醒她:皇后在拉拢你,你可得站对队。皇后的愤怒,
是在告诉她:我才是后宫的主人,别给脸不要脸。这两个女人,一个唱红脸,一个唱白脸,
竟把她当成了可以随意拉拢的棋子。“两位娘娘别气坏了身子。”姜焕羽走上前,
屈膝行礼时动作不卑不亢,“不过是支步摇,犯不着伤了和气。若是娘娘们喜欢,
臣妾明日让人送两支新的过来便是。”她不接柳如烟的话,也不看皇后的眼,
只说“送新的”,既表明了态度,又不得罪任何人。柳如烟和皇后都愣了一下,
显然没料到她会是这个反应。“妹妹倒是大方。”皇后很快回过神,脸上挤出笑容,
“只是本宫和贵妃说笑罢了,妹妹别往心里去。”“是啊,”柳如烟也顺着台阶下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