接下来的几周,林书雪忙着适应新环境。
索邦大学的课程比她想象的难,尤其是艺术史专业需要大量阅读法语文献。
她的法语虽然不错,但面对专业术语和快速的课堂讨论时仍然有些吃力。
一个阴雨绵绵的下午,林书雪在图书馆奋战了三小时后,决定给自己放个假。
她想起沈墨提到的卢浮宫特展,便查了查公众开放时间,冒雨前往。
卢浮宫永远人满为患,但中国文物特展区相对安静。
林书雪站在一幅宋代山水画前出神,画中远山的朦胧意境让她想起了家乡北京的雾霾天,一种奇怪的乡愁涌上心头。
“这幅画的笔墨技法很特别,你看这里的皴法......”
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。
林书雪转身,惊讶地看到沈墨站在那里,这次他穿着宽松休闲的黑色毛衣和牛仔裤,看起来比在正式场合年轻许多。
“沈,沈参赞?”
“林书雪,对吧?”
他微笑着,“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你。”
“我记得您说过有这个展览。”
林书雪意识到自己像个***狂。
“我是说......,我一直对中国文物在国外的收藏很感兴趣。”
沈墨似乎被她的慌乱逗乐了:“放松点,我很高兴你对这些感兴趣。”
“事实上,我每周都会来卢浮宫几次,这是我的个人爱好。”
......
他们自然而然地一起逛完了整个特展。
沈墨的知识渊博得惊人,不仅能详细解说每件文物的历史背景,还能指出一些连说明牌上都没有的细节。
林书雪发现自己完全被吸引了,不仅是被他的讲解,更是被他谈论艺术时那种发自内心的热情。
“您为什么选择做外交官,而不是艺术类相关的工作?”
在博物馆咖啡厅休息时,林书雪忍不住问道。
沈墨搅动着杯中的咖啡,沉默了一会儿:“人生有时候不是选择题,我父亲是外交官,家族期望,不过......”
他抬头笑了笑,“我很幸运能把爱好和工作结合起来。”
“年轻时总觉得自己可以兼顾一切,后来才发现生活需要不断的妥协。”
雨停了,阳光透过云层照进咖啡厅,落在沈墨棱角分明的侧脸上。
林书雪注意到他端着咖啡杯的手修长有力,无名指上没有戒指的痕迹。
“您一个人住在巴黎吗?”
话一出口,林书雪就后悔了自己的冒昧。
但沈墨似乎并不介意:“是的,我的妻子在五年前的一场车祸中......去世了。”
“对不起,我不该......”
“没关系,已经过去很久了。”
“至少...已经五年了。”
他轻声说。
那一刻,林书雪看到了沈墨眼中一闪而过的脆弱,与他在公众场合展现的完美形象截然不同。
一种奇怪的冲动让她想伸手握住他的手,但她只是紧紧抓住了自己的咖啡杯。
“时间不早了,我送你回学校吧!”
沈墨看了看表,恢复了职业性的微笑。
回程的地铁上,他们聊着巴黎的生活。
沈墨给了她许多实用建议,从哪家面包店的可颂最正宗,到如何避开旅游区的陷阱餐厅。
在索邦大学站下车时,林书雪鼓起勇气问:“我们......,还能再见面吗?我是说,关于艺术方面的交流。”
沈墨犹豫了片刻,然后点点头:“当然,下周三下午大使馆有个小型文化沙龙,如果你有兴趣,我可以把你加到嘉宾名单里。”
“太好了!谢谢您!”
“叫我沈墨就好。”
他微笑着说,缓缓转身走向另一条地铁线。
林书雪站在原地,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,心里涌起一种说不清的感觉。
三十二岁的沈墨和二十二岁的她之间,隔着的不仅是年龄,还有阅历、地位和整个复杂的人生。
但此刻,这些都不重要。
回到宿舍,林书雪发现陈雅婷正在厨房煮泡面。
自从开学迎新会那天,陈雅婷结交了林书雪,她就执意要搬过来和林书雪一起住。
好在林书雪也很喜欢她这个台湾来的活泼妹子。
“哇,你去哪了?一身博物馆的味道。”
陈雅婷夸张地扇了扇鼻子。
“卢浮宫。”
林书雪尽量平静地说,“遇到了那位儒雅的沈参赞。”
陈雅婷的筷子停在了半空,瞪着大大的好奇的眼睛:“哇塞!然后呢?”
“然后,我们一起看了展览,聊了聊艺术。”
林书雪装作若无其事地打开冰箱,“他邀请我去参加大使馆的文化沙龙。”
“天啊!他是不是对你有意思?”
陈雅婷兴奋地拍着桌子。
“别胡说!”
林书雪的脸刷地红了,“他只是...,只是对艺术感兴趣的学生都很友善吧!”
“哦~”
陈雅婷拉长声调,“那你脸红什么?”
林书雪没有回答,但那天晚上,她梦见了卢浮宫空无一人的长廊,和站在尽头的沈墨。
......
接下来的三周,林书雪参加了大使馆的文化沙龙,又“偶遇”了沈墨几次。
他们一起参观了奥赛博物馆、罗丹美术馆,甚至去了巴黎郊外的凡尔赛宫。
每次见面,沈墨都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,像个亲切的长辈或导师,但林书雪能感觉到他们之间有种微妙的电流。
一个周末的傍晚,沈墨带她去了蒙马特高地的一家小餐馆。
从露台上可以俯瞰整个巴黎,埃菲尔铁塔刚刚亮起灯光,像一串金色的珍珠。
“这里游客很少知道。”
沈墨为林书雪拉开椅子。
“是我妻子......,以前最喜欢的地方。”
林书雪第一次听他主动提起亡妻,不知该如何回应。
“她叫周雅,曾在我最无助的时候,给予我最大温暖的人。”
沈墨望着远处的灯光,声音轻柔,“后来,她跟着我一起来到了巴黎,她总说巴黎的灯光像被揉碎的金箔。”
林书雪静静地听着,看着沈墨沉浸在回忆中的侧脸。
那一刻,她意识到自己正在嫉妒一个已经去世的女人,嫉妒她拥有过沈墨的爱,嫉妒她能让他露出这样温柔的表情。
“对不起,我不该说这些。”
沈墨回过神来,有些尴尬地笑了笑。
“不,我很高兴你愿意和我分享。”
林书雪真诚地说。
晚餐后,他们沿着蒙马特的小路散步。
夜色中的巴黎浪漫得不真实,街头艺人的歌声从远处飘来。
在一个拐角处,林书雪不小心踩空了一级台阶,沈墨迅速伸手扶住了她的腰。
“小心。”
他的声音近在耳边。
林书雪抬头,发现他们的脸只有几厘米的距离。
沈墨的眼睛在街灯下呈现出深邃的棕色。
时间仿佛静止了,她看到沈墨的目光从她的眼睛移到嘴唇,然后又迅速移开。
“时间不早了,我送你回去。”
他松开手,后退一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