阳春三月,春和景明。
几个丫环在花园里踢毽子,玩得不亦乐乎。
坐在廊下藤椅上打瞌睡的谢家三姑娘谢蕴宁,猛地睁开眼睛。
环视一眼四周,她秀眉紧拧。
她不是被火烧死了,怎么又活了?
“来啦来啦。”
丫鬟司琴提着裙子跑进花园。
倚翠、听荷两个丫头,立刻对着谢蕴宁挤眉弄眼地打趣调侃。
“谁来了?”
“还能是谁,当然是咱们家姑爷叶翰林。”
“什么叶翰林?”春思笑着纠正,“姑爷今儿刚升的三品,现在可是大理寺少卿呢!”
几个丫头笑着闹着,跑到廊下扶住谢蕴宁的胳膊,要去送她更衣梳妆。
“还不快去给姑娘打水梳妆。”
“姑娘,今儿可要穿那套新做的百花流仙裙吗?”
……
“姑娘?”司琴看谢蕴宁一直不出声,担心地试试她的额头,”可是哪里不舒服?”
谢蕴宁回过神来。
前世为保护她而死的司琴还在,这么说老天真的让她重活一回。
今天是叶景明升大理寺少卿的日子,也就是说一个月后就是她的死期。
此时,距离谢家被诛九族,还有十天。
距离她被送去和亲,还有七天。
贼老天,既然让她重活一回,怎么不再早些日子?
“宁儿!”
温润轻朗的男声从廊下传来。
谢蕴宁转过脸,看向不远处的花树。
两年前春试魁首的“桃花仙美状元”,如今已经官至三品的大理寺少卿叶景明。
面若冠玉,身形修长,一身崭新官袍站在桃花花树下。
好一个***少年郎!
谢蕴宁理理身上素淡的白色常服,从藤椅上站起身。
“你们都下去吧,把角门的小厮也都打发远些。”
“是,姑娘!”
几个丫鬟答应着,暧昧地笑着退开。
谢蕴宁迈下台阶,迎住走过来的叶景明。
朝鸣哥哥死后,青梅竹马的少年伙伴,只剩下她和叶景明。
她原本以为,他会是她的良人。
可惜,到底是一片真心错付。
“叶少卿何事?”
春光里。
女孩子一身素服,未施半点脂粉,却依旧是美艳动人。
想起前世里,她葬身火海那一刻的光景,叶景明只觉得胸口绞痛。
上一世,他选择权势,放弃了她。
这一世,江山美人,他全要!
上前一步,轻轻扶住女孩子手臂,叶景明幽幽开口。
“宁儿,景明哥***,大哥他……只怕是回不来了!”
谢蕴宁:???
这台词,不对啊!
前世,他可是升官当天就退婚的。
“你……什么意思?”
“三日后,谢家兵败的消息就会传到京城,到时候皇上肯定会牵怒你们谢家。我已经求过尚书大人,只要我肯娶她家的女儿,尚书大人必会为你们求情,保谢家上下平平安安。只是要委屈你……”
叶景明皱着眉头,一脸难过痛心。
“做妾!”
谢蕴宁冷笑。
说得好像攀高枝、娶美人,他多委屈似的。
前世……
难道不是他叶景明在皇上面前挑拨离间,说谢家功高盖主。
难道不是他叶景明向皇上建议,要封她为公主嫁到突厥联姻。
谢家军征战北漠多年,军刀下不知道染着多少草原人的血。
让她去联姻,就等于让她去送死。
到时候,他就可以怂恿她那未成年的幼弟谢蕴礼,去半路***送亲队伍,再给谢家安上一个抗旨叛国的大罪名。
谢家诛九族男丁,女子发配教坊司为奴为妓。
三代忠良的谢国公府,从此灰飞烟灭。
大梁皇帝可以高枕无忧,而他叶景明也能平步青云。
叶景明,他好狠!
这一世,竟然还想让她做妾?
看她皱眉,叶景明拉住她的胳膊。
“宁儿,我也不想的,可是我在朝中势单力薄,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呀。”
好一个他也不想!
叶家落魄,谢家千里迢迢将他从江南,接来京城读书时。
他怎么不说,他也不想?
谢家不嫌弃他出身寒门,帮她和他订下亲事时。
他怎么不说,没有办法?
……
谢蕴宁垂下睫毛,压住眼睛里的怒火。
“景明哥哥为我谢家如此筹谋,不惜牺牲自己,宁儿怎么会不愿意呢?”
她竟然答应了?
谢蕴宁一向是性子刚烈,前世他提出退婚时,她可是用金钗捅进他胸口,差点刺穿他的肺。
叶景明心中狂喜。
他的宁儿,果然还是爱他的。
伸臂将女孩子拥到怀里,叶景明深情表白。
“不管你是妻是妾,景明哥哥心中只有你一个。”
谢蕴宁使劲拧一把大腿,梨花带雨地抬起脸。
“若宁儿做了妾,景明哥哥,还会像以前一样为宁儿折桃花吗?”
帝京第一美人,梨花带雨。
哪怕是心狠手辣的叶景明,也是一阵心疼。
若不是为了仕途,这样的美人他只想捧在手心里娇宠。
“别说是一枝桃花,等景明哥哥荣登高位,这全天下的宝物,哥哥都给你。”
转过身,他挑起官袍,站到湖侧的石头上,踮着脚去折桃枝。
“景明哥哥,小心别滑到湖里!”
谢蕴宁娇滴滴提醒一句,上前一步,双手猛地用力一推。
上一世金钗没扎死他,这一次,她非淹死他不可。
扑通一声,叶景明重重落入湖水中,狼狈地扑腾着。
“宁儿……救……救我……我……我不会游泳……”
要不是知道他不会游泳,她干嘛推他下湖?
谢蕴宁抓过家丁清理池塘的竹竿,用力捅在叶景明的头上。
“景明哥,你抓住竹竿啊……你别松手啊……景明哥……你别沉下去啊……”
嘴里提醒,谢蕴宁的两手却越来越用力。
捅、捅、捅、捅、捅、捅、捅……
到底是从小养尊处优,双手没有多少力气。
几竹竿下去,叶景明还没有沉底。
谢蕴宁气结。
早知今日,她小时候说什么也要和朝鸣哥哥学武。
眼看着叶景明扒住石头想要爬上来,谢蕴宁两手握紧竹筒,用尽全身力气,狠狠捅在他的胸口。
削尖的竹尖,刺破官袍,扎进皮肉,血水立刻染红湖水。
“叶大人!”
随行的小厮久不见叶景明出现,担心地过来查看。
谢蕴宁咬牙。
果然是祸害命长,这一次竟然又让他保住小命。
将竹竿收回来扔在一边,她装模做样地喊。
“来人啊,救命啊……景明哥哥落水啦!”
看到满身是血,沉向水下的叶景明。
小厮惊呼一声,跳入湖水,将满身是血的叶景明拖上岸。
谢蕴宁提着裙子跑到草地上,抽抽噎噎一脸被吓坏的样子。
“景明哥哥,你……你没事吧?”
叶景明哪里会看不出她在伪装。
捂着胸口,他喘息着抬起脸。
“宁儿,你……你这是为何?”
“谢郎不是说过,若你负我,便不得好死吗?”谢蕴宁收起脸上的伪装,弯下身,凑到男人耳侧,“我就是要让你……不得好死!”
“姑娘!”
“**!”
几个丫鬟听到声音,急匆匆从园子外面奔过来。
看到眼前的情景,都是吓了一跳。
“谢大人这是怎么了?”
“快去把韩先生叫来!”
……
“退下!”谢蕴宁直起身,厉声喝退几个丫鬟,“叶大人官居三品,难道还请不起大夫。来人,送客!”
看出她表情不对,丫鬟们谁也没敢再开口。
对上女孩子冷冰冰的眼睛,叶景明捂着胸口爬起身。
“谢蕴宁,好……你……你等着!”
小厮扶着受伤的叶景明离开,谢蕴宁看也没看男人的背影。
“备热水帮我沐浴,把那套新做的留仙裙,用雪中春信熏上,让下人准备好车马。”
“姑娘要去哪儿?”丫鬟司琴小声询问。
谢蕴宁红唇微启,缓缓吐出三个字。
“绣衣司。”
众人:!!!
绣衣司可是京城有名的阎罗殿。
自家姑娘今天这是疯了吗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