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江南的桃花开得最盛时,风里都裹着甜香。城外那片桃林成了凌尘和墨渊的地盘,每日天不亮,就能听见“逐光”剑劈开晨雾的锐响,混着墨渊懒洋洋的笑。

那时凌尘十九,身量已抽得挺拔,却还带着少年人未脱的清俊。月白长衫总被他穿得一丝不苟,高马尾束得极紧,发带是上好的云锦,随他腾挪的动作在漫天飞红里划出弧线。他爱极了这套剑法,是过世的母亲留下的剑谱,每一式都练得行云流水,剑尖挑起的花瓣能精准落在三步外的石桌上。

“墨渊!接招!”他忽然回身,剑风卷着数片桃花射向树下。

墨渊正倚着老桃树打盹,闻言眼都没睁,反手抽出背上的“裂山”长刀。那刀沉得能压垮寻常壮汉,他却耍得轻巧,刀面一旋,便将桃花尽数挡落,刀柄在掌心转了个圈,又稳稳归鞘。“阿尘,你再用花瓣挠我痒,今晚就别想让我替你抄先生布置的策论。”

他比凌尘还高半头,一身玄衣总沾着泥灰——不是不爱干净,是杂役院的活计总让他蹭得满身尘土。他是城西杂役院长大的孤儿,自小凭着一股子狠劲抢食、护着比他小的孩子,手上的茧子厚得能磨破宣纸。可对着凌尘时,那双眼总是软的,嘴角常挂着点漫不经心的笑,露出两颗小虎牙。

他们相识在七岁那年。凌尘偷跑出门,被几个街溜子堵在巷口抢玉佩,是墨渊拎着半块砖头冲过来,硬生生把人打跑。那孩子比他还矮半个头,额角淌着血,却把他护在身后,哑着嗓子说:“别怕,我护着你。”后来才知,墨渊是杂役院的孩子,那天本是饿极了想偷个馒头,却撞见了这场架。

从那以后,凌尘总偷偷从家里带点心给他,把父亲书房里的话本偷偷塞给他看。墨渊则在他被先生罚站时,爬树给他递酸杏;在他练剑扭伤脚踝时,蹲下来背着他走三里路回家。凌尘家道中落前,原是武学世家,父亲虽是落魄秀才,却也教他“侠义”二字;墨渊在泥沼里长大,只认一个理——谁对他好,他便把命给谁。

“你这剑招太软,”墨渊终于站起身,拍掉衣上的花瓣,“真遇上劫匪,怕不是要被人抢了剑去。”他伸手,指尖敲了敲凌尘的剑脊,“该狠的时候就得狠,像这样——”话音未落,他猛地出拳,拳风竟将身前的桃树震得落了一阵花雨,“要么不出手,出手就得让对方爬不起来。”

凌尘撇撇嘴,收剑回鞘:“江湖不是只有打打杀杀,得讲规矩。”他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,是今早厨房刚蒸的桂花糕,“喏,你爱吃的。”

墨渊眼睛亮了亮,却没接,反而扯开自己的衣襟。他脖颈右侧有块新添的淤青,是昨晚替杂役院的小丫头抢回被克扣的月钱时挨的打。“阿尘,你看这个。”他语气平常,像是在说天气,“那掌柜的说,这世道,规矩值几文钱?能当饭吃?”

凌尘的眉头皱了起来,伸手想碰那处淤青,却被墨渊躲开。“我替你讨回来。”他攥紧了剑,眼底有少年人的执拗,“明日我就去找他理论。”

“算了吧。”墨渊拿起一块桂花糕塞进嘴里,含糊道,“他后台硬,是知府的小舅子。咱们惹不起。”他忽然笑了,凑到凌尘耳边,“不过我昨晚趁他喝醉,把他家后院的鸡全放了,够他气三天的。”

凌尘被他逗笑,眼尾弯得像月牙:“就你能耐。”

他们常这样,一个捧着剑谱讲“侠义”,一个揣着拳头讲“生存”,却从不觉得话不投机。

暮色降临时,墨渊会背着凌尘翻墙回府——凌尘怕父亲发现他又去练剑,墨渊便总能精准地托着他落在后院的梨树上;有时凌尘偷了父亲的“醉春风”,两人就躲在桃林里分着喝,喝到微醺,便躺在落满花瓣的地上说胡话。

“等我将来成了江湖第一剑客,”凌尘的脸颊泛着红,手里还攥着空酒坛,“就建一座很大的院子,让杂役院的孩子们都住进来,再也不用挨打受饿。”

墨渊枕着手臂,看着天上的月亮:“那我就做你的刀客,谁不服你,我先劈了他。”他侧过身,看着凌尘被月光照亮的侧脸,忽然伸手,替他拂去落在发间的花瓣,“阿尘,不管将来怎么样,我都跟你一起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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